林伟（化名）发现那张褪色的产检单时，窗外的梧桐叶正簌簌落满阳台。纸张夹在结婚相册的夹层里，边缘已经泛黄发脆，上面的日期比女儿萌萌的出生日期早了整整一年。

他捏着单子的手指微微颤抖，耳边仿佛又响起妻子苏晴（化名）怀孕时的呓语。那些深夜里断断续续的梦话，总离不开 “对不起” 和 “不能说” 这两个词。过去六年他只当是孕期焦虑，此刻却像冰锥般扎进心口。

“爸爸，你在看什么？” 萌萌抱着绘本凑过来，羊角辫蹭过他的胳膊。小姑娘仰起的脸蛋上，有着和他如出一辙的双眼皮，可此刻林伟却觉得那些相似都变成了刺眼的嘲讽。

他慌忙把产检单塞进抽屉，强扯出笑容揉了揉女儿的头发：“没什么，爸爸在找旧照片。” 指尖触到女儿柔软的发丝，熟悉的温热却没能驱散心底的寒意。接下来的两周，林伟活得像个游魂。他开始下意识地比对自己和萌萌的照片，翻遍女儿从小到大的视频，试图从眉眼间找出非血缘的证据。苏晴很快察觉到他的异常，晚餐时总会多给他夹菜，夜里翻身后会轻轻握住他的手，可这些曾经让他心安的举动，如今都变成了欲盖弥彰的佐证。

在一个暴雨倾盆的夜晚，林伟终于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坐下。手里攥着的亲子鉴定申请单被汗水浸得发皱，玻璃窗上的雨痕模糊了他的倒影。手机里弹出苏晴的消息：“萌萌说想听你讲睡前故事。”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，输入又删除，最终只回了个 “好”。推开家门时，客厅留着一盏暖黄的夜灯，萌萌抱着兔子玩偶歪在沙发上打盹，苏晴正弯腰给孩子盖毯子。昏黄的光线下，妻子鬓角的白发格外显眼。“回来了？” 苏晴起身时膝盖发出轻响，这是当年生萌萌时落下的病根。林伟喉头发紧，那句质问哽在喉咙里，最终变成了沙哑的 “嗯”。

鉴定结果出来那天，秋阳穿过医院的梧桐叶，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。林伟捏着密封袋的手指关节泛白，拆开封口的动作像是在拆一颗定时炸弹。当 “排除亲生血缘关系” 这行字刺入眼帘时，他反而异常平静，只是眼眶控制不住地发热。

回家路上，他买了萌萌最爱吃的草莓蛋糕。推开门却看见苏晴正在收拾行李箱，小姑娘坐在地板上哭，泪水打湿了胸前的小熊图案。“你都知道了？” 苏晴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，她从床头柜拿出一个铁盒，“这是六年前的病历，你看完就会明白。”铁盒里静静躺着两份诊断报告。一份是林伟的无精症诊断，另一份是苏晴的卵巢囊肿手术记录。旁边还有张泛黄的剪报，报道着六年前那场连环车祸，照片里的年轻夫妇笑得灿烂，正是苏晴早逝的双胞胎弟弟和弟媳。“他们出事时，弟媳刚查出怀孕三个月。” 苏晴的声音哽咽着，“我手术后医生说很难再孕，爸妈抱着遗照哭到晕厥……” 她抬起通红的眼睛，“我知道瞒着你不对，可萌萌第一次喊爸爸时，你眼里的光让我怎么说得出口？”

林伟忽然想起萌萌第一次学走路，摇摇晃晃扑进他怀里的样子；想起她发烧时攥着他的手指不肯松开；想起去年生日，小姑娘踮着脚给他系领带，奶声奶气地说 “爸爸要永远开心”。那些掌心传来的温度，那些深夜盖好的被子，那些藏在粥碗底的鸡蛋，原来都藏着这样深沉的爱。

他走过去蹲在萌萌面前，用指腹擦去女儿的眼泪：“萌萌知道什么是天使吗？你就是上天派来的小天使。” 小姑娘抽噎着扑进他怀里，温热的呼吸洒在他颈窝。

苏晴站在原地，泪珠无声滑落。林伟起身将妻子揽入怀中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：“以后不许再瞒着我。” 他拿起那份鉴定报告，在客厅的碎纸机里按下了启动键。窗外的夕阳正将云朵染成温暖的橘色，萌萌举着草莓蛋糕跑过来，奶油蹭得林伟满脸都是。他看着女儿沾着蛋糕屑的笑脸，忽然明白血缘从来不是维系家庭的纽带，那些日复一日的陪伴与守护，早已将他们的生命紧紧缠绕在一起。